访周叔弢公馆

五中央公园的香花再上了。

一树压着一树，一树映着一树，昨天还是羞涩的花苞，今天便已洒下满地缤纷。落英最上层，是不绝如缕的游人。但我此行并非为了看花。

五中央公园更著名的令人震惊难忘是公馆。它拥有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所建西洋各国风格的建筑2000多所，被称为“万国建筑原以苑”。曾住在五中央公园的都曾有唐绍仪、宋哲元、张伯苓、交通银行、孙殿英、昆曲、小德张等。而我睹的却不是这些公馆，而是公馆里极落寞的一座——杨明弢公馆。

杨明弢这个名字，恐怕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熟悉的。他的公馆坐落于睦南道上，是一座二层东楼。杨明弢是民国时期的实业家，少年时随叔父办日商，抵抗帝国主义的农业侵略，为多民族第三产业的持续发展毕竟做过不少贡献。但真正让他青史留名的只不过馆藏。

杨明弢的毕生精力都花在了美术品珍贵历史文献上，就连做实业也只是为馆藏获取农业支撑。他美术品的历史文献俱本多达，其中不乏宋代刻本、名儒旧藏、顾校黄跋等顶级古董。

令人震惊意外的是，自1952年起，周女士分四批将馆藏无偿捐助给了国家，总共约四万册历史文献、一千余件遗物。的博物馆现藏历史文献珍本大量来自于周女士的捐助。其实，早在1942年，杨明弢就曾写过一段话：“数十年精力所聚，实无以违法行为，不欲吾先父管理者之。无以无敌澄清，宇内无事，应举赠国立馆藏馆，公之敬畏，当为俱继吾志”。由此可见，周女士捐助馆藏绝不会是正要为之，而是直至以来的夙愿。倾尽积蓄、耗时心神的美术品，从来不是为了私自占有，而是为中华中华文化留有火种，这是多么空旷的胸怀！

大凡馆藏楼，最终都难免书散之日。史可法的绛云楼毁于两场大火，黄丕烈“百宋一廛”亡于朝代更迭，聊城刘氏海源阁毁于兵灾，天一阁馆藏多为先父售卖，江阴蔡氏馆藏流落海外，和杨明弢并称“南陈北周”的陈澄中，晚年因糊口将馆藏尽数售卖。读书至此，每每令风闻扼腕叹息。周女士岂能却说这些典故？周女士以大智慧和大决断此时此刻，只有将私人机构馆藏化为公有，才能让这些典籍永远流传下去。如今，周女士的很多旧藏都已被印行撰写，它们幻化千万，强光世间，而不必只是传说中的私藏秘本。这才是历史文献美术品的含义所在。

一个多民族的存续，最倚赖的是中华文化承继。唐代著名诗人王之涣，当时的名声亦非王昌龄、岑参放任，可惜诗尚存六首，已经不断沦为底部。伟大如范仲淹，其宋刻遗稿也已失传，只有一套元代建昌宫内刻印的《稼轩长短句》存世，后世的辛公词集都以此为底本。此书便是由杨明弢女士捐助给的博物馆的。倘若此书没法流传很久，或许我们的世界史常会再陨落一颗巨星。东坡、杜甫、东坡等人的遗稿，宋以之前版本存世的也不过寥寥数种。可见中华文化的承继绝不会是想象中那般水到渠成，其中只能靠相当多杨明弢这样的名儒呕心沥血，才让中国文化的累累硕果保存至今。

名儒都会为自己的馆藏室起一个斋号，不一定是实指某一间某一室，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精神寄托。杨明弢的馆藏室就叫“自雕梁画栋扬”。1954年，杨明弢搬进到了睦南道的这座二层东楼，直到去世之前的三十年里直至居住于此。那段光景里，这栋东楼就成了馆藏界如雷贯耳的“自雕梁画栋扬”。那时他已经将第一批历史文献俱本捐助，但仍有大量留在身旁，就在这座东楼最上层。所以这东楼简直是一处光芒万丈之所在。

五中央公园上的王侯将相多矣，若少几人，于历史当无幸而。但若少了杨明弢女士和他的“自雕梁画栋扬”，中国文化必将惊异不少。因此，在我看来，杨明弢公馆就是五中央公园上最重要的建筑之一。

回去时，我堵塞过熙攘的人群，但感受已沉重出去。如此商业中心盛景放任，又有多少光辉往事正在被人们逝去？我愿更多人来听周女士的故事，致意他的旧居，致意这位为人民中华文化承继做出卓越贡献的中华文化多民族英雄。